冬日炭火

文/冉利

火盆发出“噼里啪啦”响声的同时溅出了耀眼的火星。火盆四周，向火而围的小孩们快活得尖叫起来。弟弟用黢黑的小手摸了摸被火星溅到的面部，顿时变成了花脸。小孩们嬉笑不已，只有妹妹盯着她哥哥我弟弟手里的东西出神，嘴巴下意识地抿了几下。此时，弟弟手里正捏着几根烤得焦黄干脆的粉条丝，而妹妹肉肉的小手里，几根生粉条洁白如初……

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真实画面了。

许多年前的每一个冬季，我的家里总会生起一盆暖暖的炭火，屋里暖和了起来，家，也温暖了起来。

那时，我们一家住在父亲单位分配的砖楼里，早晨的窗外会不时传来“卖杠炭啰，卖杠炭啰”的吆喝声。不久后，我家厨房门口就会堆上一担青杠木烧制的黑黑的杠炭。母亲与卖炭者进行钱物交割时的画面记忆犹新——穿着破旧蓝布衣衫的卖炭者先是接过钱币，然后抖抖索索地放进一块颜色模糊的破手帕里，再检查包好，谨慎地塞进裤腰里。看着他那阔大的裤腿，真担心包钱的手帕会滑落而下。当然，没见掉出过。

如果恰遇早饭时间，母亲会在钱货两讫的情况下给卖炭者盛上一份。往往他在局促中接过稀饭馒头时，都会礼貌地说上一句“多承了”（谢谢），然后坐在我家门前的板凳上大口咀嚼，饿极了的样子。

每到冬季，县城周边的山民便会用树木烧制成木炭挑到城里换取薄资。而早在入冬之初，母亲就会与父亲商量，今年还是买从乌江小河里面出来的杠炭吧，他们用青杠烧的杠炭经烧，烟雾又小。

后来，识字后的我在某一天读到了唐代白居易的《卖炭翁》：“卖炭翁，伐薪烧炭南山中。满面尘灰烟火色，两鬓苍苍十指黑。卖炭得钱何所营？身上衣裳口中食……”惊觉一千多年前的卖炭翁与幼时看见的卖炭者的形象何其相似。两者都是“可怜身上衣正单，心忧炭贱愿天寒”，好在后者没有遭遇“翩翩两骑来是谁？黄衣使者白衫儿”，他遇见的都是小城镇里善良质朴的寻常百姓。虽然后者依旧似“牛困人饥日已高，市南门外泥中歇”，但至少现在的他获得了等价交换，没有遭受“半匹红纱一丈绫，系向牛头充炭直”的粗暴“待遇”，好在他口中咀嚼的馒头稀饭，也是买家每日早晨的简朴饮食。所以，他的那句“多承了”，应是感受到了平等善待后的内心感慨吧。

“啪啪啪啪啪……”火盆里旺旺的炭火炸出的连串火星，像暮色里的烟花那么耀眼。小孩子们大呼小叫，向后躲闪。弟弟手里握着一块烤得焦黄香脆的馒头，妹妹鼓鼓的嘴巴糊满了炭灰，像极了一只可爱的猫咪。弟弟指着妹妹的嘴巴，快乐地笑了起来：“羞羞羞，小花猫，羞羞羞，小花猫……”妹妹趁弟弟不备，用沾满炭灰的小手在弟弟脸上抹了一把，随即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巴，得意地回击道：“羞羞羞，大花猫，羞羞羞，大花猫……”

笑声掀天，感染了大人，他们加入了欢乐的队伍。

陋室，温馨弥漫。

作者简介：冉利，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、涪陵区作家协会会员。

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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